天空 海岸線 及其他

＊倒數兩週，所有人好像都比我們自己還在意我們要離開，不斷的跟我們提起這件事。

  "你們要走了耶~~"

  "怎麼這麼快阿？"

　諸如此類的話聽了不下五十遍。

　我們的時間表大家都有在記。

　像是阿，我們的內務每天都要評分記點，加上其他服儀檢查等等的點數來決定下個周末留校罰勤的時數。也就是當周日到周五的累計戰果不會反映在當周周末，而是要再等一周才承擔自己造的孽。由這樣算來，如果是週五結訓離開，最後的整整兩週就進入無敵狀態，根本不用怕被登記，怎麼記都不痛不癢。了解到這一點之後，我們四個比較早結訓的義務役的就有共識，到時候要低調，自己偷偷爽就好，不要大聲張揚造成人心浮動。

　沒想到，倒數兩週收假回去的那個星期日，就一堆人衝進我們房間說：

  "齁，還在擦電風扇？幹嘛打掃阿？"

　"棉被不用摺了阿" "棉被丟地上就好了，還是打開窗戶丟下去也可以嘛。"

　"你明天早上把棉被攤開不要摺，我請你喝飲料"

　諸如此類的話。原來全天下的人都在幫我們算時間......

＊大家提起我們快離開的事情，總是說"恭喜要脫離苦海了" "恭喜要離開這個鬼地方了"。這是大家共同的祝賀語。但其實最近幾周的生活算是很舒適。在餐廳不會有人在背後走來走去看你有沒有坐正，有沒有亂瞄，不再被反覆要求取板凳和靠板凳；走路時不會被吼；休息時間就是休息時間，晚自習就是晚自習，不會被莫名其妙的扣下來被整；晚點名後到處串門子聊天，吃零食，在寢室裡打鬧......。

　即便是如此，在大家的心中，這裡仍然是"苦海" "鬼地方"。由此就知道人人心裡仍有著深層的恐懼，最初幾周的生活已在所有人心中深深的種下強烈的不安全感。就算現在日子過得再好，精神還是沒有真正放鬆，永遠都在擔心害怕。

＊某天晚上穿上只有在正式場合才穿的軍常服照了大頭照。軍常服領上別著徽章，鈕扣是中華民國國徽。為了拍照，少尉肩章也先掛了上去。當晚，猛然有一種要畢業的感覺。看著穿上合身正式服裝的同學們，一個個都是那麼英挺，臉上不自覺的溢出微微的笑榮，也許大家心裡都隱隱在期待真正成為少尉的那一天吧。而我也跟著開心了起來。

＊最後兩個星期，每天早上就是練習做晨間天氣報告。把前一天晚上的天氣資料看一看，彙整後做報告，並編報接下來24小時的逐時天氣。

　對像我這種非科班學生，才學了沒幾個星期，怎麼可能預測天氣？而且還是精準到小時的預報。報出來的東西常常是滿紙荒唐言。運氣好被矇中，運氣不好就慘不忍睹。我曾經預報新竹風速10海浬/小時 (1海浬/小時 大約是每秒0.5公尺)，結果當天風最強颳到30海浬/小時，都快變颱風了。如果讓我現在下去報天氣，中華民國空軍就不用玩了。

　報告的時候也常常是胡言亂語，大部分人報告都會被教官釘在台上好幾次下不來。說真的，站在台上壓力有點大。不過坐在台下的時候就有趣了，教官常常上演他的個人脫口秀。以下節錄幾段：

--美國是全世界最王八的王八蛋，賣個F-16A,B型那種已經除役的東西給我們，還賣那麼貴，那也就算了。現在要買個F-16C,D型又在那裏婆婆媽媽，怕東怕西的。要不然，我們乾脆去跟老共買，買他們的蘇愷，不是也很好嗎？我看你美國怎麼想。

--那種慢速機場，天氣不報也不會怎麼樣嘛。氣象官就是要經過在戰鬥機場當班的洗禮才算數阿。沒在戰鬥機場磨練過的，只算是這個（伸小指）。就像飛行員，飛戰鬥機的才有優越感嘛。要飛就飛F-16，飛幻象兩千。飛那什麼慢速機，跟開貨車有什麼兩樣？

--(在報告者忽略了某個低壓系統後)

你不理天氣，天氣系統也永遠不會理你啦！

--你們怎麼報天氣阿？遇到再報喔？還真的叫"遇報"勒！不是嘛，是"預報"！

--你們要把今天的天氣圖記下來嘛，這樣才能知道天氣的變化。

　如果記不起來怎麼辦？

　去檢查你的腦袋阿！這麼年輕都記不起來！

--天氣圖看久了，就有天氣的敏銳度，如此天氣就變得很簡單，天氣就這樣。

　真的是這樣嗎？不是嘛。是的話你們幹嘛還坐在這裡學。

--我們氣象官就是在跟老天打交道。拜託他下雨，他就下雨，拜託他不下雨，他就不下雨。

--(示範天氣報告時)

到時候你亂報，我就會問你：是哪個王八蛋這樣教你的？你敢說是我嗎？

--(同學在台下就天氣報告示範發問時)

為什麼是這樣？經驗阿，沒有為什麼。可是你們上來的時候能這樣講嗎，你們有膽這樣報嗎？你這樣報試試看。

--(談過年)

......所以，大家說恭喜恭喜是表示，啊！你沒被年獸吃掉，活了下來。又可以看到你真好。所以，如果我們2012過後還看得到大家，我們再互相說恭喜恭喜。 (拱手作揖貌)

--(在眾人因不知如何編明日天氣預報而進度停滯時)

師："我問你，如果你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參考，你天氣要怎麼報？"

某生："ㄟ......看衛星雲圖，雷達......"

師："我聽你在鬼扯！就說沒有東西可以參考了。"

　　"說，怎麼報？"

　(眾人一片靜默)

    "他媽的，全世界的氣象官都知道，抄昨天的嘛！要不然呢？"

　　"今天已經報好的舉手。"

　   (兩人舉手)

    "有沒有看昨天的？"

   　(點頭)

    "你們現在看清楚了，這兩個傢伙就是藏私嘛！知道怎麼報也不教大家，自己會就好了阿？"

　   (躺著也中槍)

教官與預官Ｊ的交鋒

Round 1

--(談到在隊上的生活)

  Ｊ：全隊兩百多個人，就只有四個人(預官)沒有夜點吃耶。

　師：好，那你現在簽下去，我錢馬上掏出來讓你們四個吃夜點吃到結訓。兩千塊錢夠不夠？

　Ｊ：教官，那已經過去了，過去的就算了。

　師：沒關係，我們可以追溯阿！之前沒吃到的補給你們。五千塊夠不夠？從今天開始，一天吃兩份，吃到你撐死。怎麼樣？只要Ｊ現在簽下去。要不要，我馬上掏錢。

　Ｊ：教官，我回去考慮一下。

　師：考慮什麼，現在就決定。現在決定才有。不要婆婆媽媽的。我現在就去拿表格，要不要嘛。

　Ｊ：教官，我看還是不要計較了。

　師：什麼不要計較！你明明就是不敢，沒種。就承認你是個癟三，那我就放過你。

　Ｊ：......是，教官，我是。

Round 2

--師：你是決定要簽下來了沒阿？出去當研究生有比較好嗎？研究生是貢獻勞力，被壓榨到極致耶。

　Ｊ：ㄟ......不錯阿，可以中午才進研究室，先看個電影，然後就差不多該出去吃個飯......

  師：就領錢啦？

　Ｊ：是阿！

　師：我現在也是這樣阿！

　Ｊ：教官，那是你趴數夠阿！

　師：這不是到哪裡都一樣嗎？就像你當研究生，你也要當個有趴數的研究生，研究生中的霸主！

Round 3

--師：怎樣，昨天天氣報得準嗎？

　某生：教官你報得準。

　師：那是我報得準阿，天氣跟我講的完全一樣，跟你們想像的完全不一樣嘛。怎樣，Ｊ，要不要留下來跟我學學阿？

　Ｊ：可是教官你明年就退休了耶。

　師：我可以留到後年初阿。

　Ｊ：這樣相處的時間還是太少了。

　師：沒問題，我可以義務回來教！

Round 4

  師：Ｊ，你還不想簽喔？

　Ｊ：還沒有耶。

　師：我打個電話給你們主任，叫他讓你簽下去，要不然不讓你退伍。

　Ｊ：教官，不要啦，不要讓國家養我這個米蟲。

　師：那有什麼關係？反正現在米蟲那麼多，多養你一個也沒差。

　Ｊ：沒有吧，大家看起來都很精實阿！

　師：那也好！就養你一個米蟲阿，讓我們其他人看起來相對之下很精實！

Round 5

--(星期五下午在畫天氣圖)

師：你在畫哪張阿？畫一張圖要畫多久？梅雨喔？梅雨季你又遇不到，畫他幹嘛？

　Ｊ：會啦，我七月才退伍耶。

　師：是喔，我以為你只剩四個月耶。哎呀，不過遇到也沒用阿，這張你怎麼可能畫得出來？畫出來了梅雨鋒面你也定不出來，你定給我看。

　　　不要以為星期一你們掛完階一早就可以走，你們一整天都是我的課，把鋒面定好我再放你走。

　Ｊ：教官，不要啦，我們要回去陪陪家人，陪陪爸媽。教官你也要回家阿！

　師：你他媽的星期一回什麼家，我星期一本來就要來這裡上班，就是有很多時間慢慢跟你耗！

　　　要不然這樣好了，到星期一中午，你如果畫得完，鋒面定好給我看過沒問題那我就放過你。如果畫不完，你就給我簽下去，怎樣？

　Ｊ：(掙扎中) 教官，可以拿回去畫嗎？

　師：(乾脆) 沒問題！就讓你拿回去慢慢畫。星期一中午這裡見真章！

　Ｊ：......

  師：這張圖我八點之前就可以給你，我八點畫出來你就簽下去，要不要賭？......不，到八點是侮辱我，六點就可以給你。

　Ｊ：教官，那我們現在先一起去吃個飯吧。

　師：吃什麼飯？現在四點多你出得去？

　Ｊ：就.....吃個飯拖你時間阿，要不然你六點畫完怎麼辦？

＊如果和大多數人一樣，在義務役的班隊裡受訓，肩膀上多了個肩飾我可能一點感覺也沒有。但今天我在軍校受訓，又和志願役的分在一起，這裡的學生都把從軍當成職業。無論是自己積極挑選的目標，或是無計可施下的最後選擇，肩膀上的那條槓就是來這裡的目的，是未來五年或八年甚至二十年到一輩子的生計。扛上肩飾後回去和同學聊天，我感覺得到，在如往常詼諧的言談下，很多人在為我開心。為此，我覺得我該把這個頭銜當一回事。

＊雖然說在隊上當了十週沒有名字沒有身分，就像不存在的預官班學生，但至少朝夕相處的同學和教官們都還算在乎我們。同學們就不必多說了。離開的那個下午，到了臨近的幾間教室向部分同學道別，再見一說再說，卻怎麼都說不完。雙腳就被絆在教室裡頭，踏進去就出不來。真的有那麼多話要說嗎？其實也沒有。可能我們都覺得，我們之間的交情不能只一句再見就打發掉。因此再怎麼樣也要東拉西扯的延長道別的時間。

　平時盛氣凌人，霸氣十足的教官，在我們掛階後名為結訓座談的時間，竟然流露出那麼半分的感傷，與我們談他對軍校教育的想法，用前所未見的感性語氣期勉我們運用所長，留下一些東西給部隊。而我們四個會都被分到氣象中心，他八成有打過電話給不知道什麼人說了什麼提到我們。

　這些教官，以後不會再遇到；和同學的情誼，也不知道能不能延續下去。即便就此斷了音訊，但至少和他們在一起的日子是段美麗的插曲。

　掛上少尉肩飾，軍旅生活，現在才要真正開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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＊每次進圖書館總是帶給我知識恐慌。太多想看的書，太多該看的書，太少時間。小時候曾立下過一個可笑的志願－－把世界上所有的書看完。在長大之前自己就意識到這個願望有多荒謬。不過，至少我永遠都在朝這個目標前進。

　這十週也朝目標邁進了一些。

<悲慘世界> 雨果

<尼羅河謀殺案> 阿嘉莎.克莉斯蒂

<計數器少年> 石田衣良

<Noa Noa 生命的熱情何在? 高更大溪地之旅> 保羅.高更

<知識分子論> 艾德華.薩依德

<市民的城市--城市設計與地方重建的經驗> 陳惠婷,盧維屏,林崇傑,陳宇進

<午夜二點> 史蒂芬.金

<異域> 柏楊

<台灣的舊地名> 蔡培慧，陳怡慧，陳柏州

<省道台一線的故事> 黃智偉

<台灣的古道> 王一婷

<雲的奧秘--台灣篇> 游丕若

<戰爭論精華> 克勞賽維茨著 李昂納德編 <--如果哪天簽下去了再看全本

<台灣百年糖記> 楊彥騏

<雲─天空裡的名字> 游丕若

<布赫迪厄論電視> 皮耶．布赫迪厄

<霧社事件> 鄧相揚

謎：

Extragalactic Globular Clusters and Galaxy Formation, Jean P. Brodie & Jay Strader, ARA&A, 44, 193 (2006)

Ultra-compact HII Regions and Massive Star Formation, Ed Churchwell, ARA&A, 40, 27 (2002)

The Inner Regions of Protoplanetary Disks, C.P. Dullemond & J.D. Monnier, ARA&A, 48, 205 (2010)

The Growth Mechanisms of Macroscopic Bodies in Protoplanetary Disks, Jurgen Blum & Gerhard Wurm, ARA&A, 46, 21 (2008)